“第五位”失踪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大新闻,但却被其它两大国际性新闻抢了报纸头版的位子,便被编辑排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因为今天是十月八日,是来凌海交流学习的玉罗普龙大陆罗马天主教弟子到达的日子。
与此同时,这一天,来自于帕斯菲克大洋对岸艾美利嘉大陆的商船也会在凌海的渡口停泊进行商业和学术交流。
如果说那双方中任意一方来,那也不算什么,毕竟两个国家都和凌海有很好的外交关系。
然而,如果这两个还在亚特兰提可大洋对掐的两个超级大国的使团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同一个对象见面……
那这就是要把战火烧到凌海的节奏。
所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新闻部特意把标题写成了——“震惊!死敌的见面!百年的仇恨!”,还特地用红字加粗,博取眼球的同时赢了一大票顾客腰包里的钱。
杨虓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手里的报纸已经快要解体了。他的脸色却相当平静。
“麻烦了……”
“会长要发飙了……”
“我能不能去上个厕所先……”
其他的学生会成员小声地私语,不约而同地离杨虓远了又远,因为此时此刻杨虓散发出的超级低气压慑得他们心慌。他们都用同情的眼神望着站在杨虓办公桌面前的斯卡特,副会长啊副会长,你为什么偏偏在杨虓正为“第五位”失踪事件发愁的时候再送上这份报纸呢?
“斯卡特。”
“会长。”
“我去把新闻部给拆了,学生会就交给你了。”
“那可不行,会长,先不说您会怎么样,之后学生会肯定会被新闻部起诉到监察部的。”
“那去叫他们赶紧把报纸撤回来。”
“不行会长,新闻部认为这属于言论自由,学生会要是强行使用权力的话会被新闻部起诉。”
“那叫人把所有的报纸给买下来……”
“会长,这也不行。”斯卡特顿了顿,“我们预算不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新闻部今天打算上天了是吧?!!!!!”杨虓终于掀桌了,就是字面意思,把办公桌掀了,“写这种报道是怕那教国和帝国打不起来特意浇油是吧?!!!!!!!!”
“会长冷静。”斯卡特抬了抬手指,被掀起来的桌子停在了失去平衡的那一刻,然后以不可能的方式落回了原位,“据我所知会长上个月才和玲起了不小的矛盾,作为新闻部部长她大概是想借这个机会恶心你。”
“她真够了……”杨虓捂脸,“有苏流的消息吗?”
“没有,只了解到她的手机定位和记录已经被她本人在技术部全消除了。”
“还得出人力去找吗?”杨虓叹了口气。不过他本人并不觉得苏流会出事,恐怕只是有些想不开吧,也许心性堕落了,去第九门那儿混日子也说不定,找一找就能找到的。现在更应该烦恼的是新闻部那大张旗鼓的报道。
“会长!会长!”又有人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校长要求布置正教的飞机地点在光武机场,艾美利嘉的船队停泊在光武码头!”
机场和码头同一个名字,因为这两个地方是连在一起的,统称光武站,出入口都在一起。
杨虓双手捂住脸,发出了长长的苦吟。
“我有一句(哔——)不知当讲不当讲……”
“会长,风度。”
………………………………
“这就是今天要通知大家的事了,”刘易站在讲台后面,拍着教案说道,“今天就会有来自于玉罗普龙大陆的学生来我们学校做交流学习,我们班就正好被抽中了,大概会有十个人,你们都做好准备啊,杨虓已经去接了,估计下午就能到。”
此刻教室里已经闹了开来。
“交流生哎!”
“真的是玉罗普龙的天主教徒吗?”
“是不是都会‘魔法’的呀?”
“哦哦哦,会不会穿修女服呀?脖子上再挂着十字架什么的,手里还拿着‘圣洁’?”
“你‘驱魔少年’看多了吧?”
“一定是拿着‘黑键’监督圣杯战争的!”
“呸!那种牧师没一个好东西!”
“错了,是神父。”坐在叽喳作响之中的拉露琪亚忽然说道,清冷的声音将周围的哄闹给按了下去,“牧师是新教的,罗马天主教的是神父。”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说错的同学声音稍微低了下去,“拉露琪亚懂得好多哦……”
“只不过家……知道人一些东正教而已,有些了解。”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东正教?就是那个八十年前和天主教双方教皇互相开除教籍的东正教吗?”
“那交流生来了会不会和拉露琪亚你闹矛盾呀?毕竟拉露琪亚是极北之国的人呀?”
面对这样的问题,拉露琪亚倒是不怎么在意,“又不要紧,信仰东正教的又不是我,而且我的国家叫做莫卡克斯不是什么‘极北之国’。”
“哎呀,抱歉,名字太难记了,嘿嘿。”
“哼,”拉露琪亚好像很不爽似的抱起手臂,但没有再追究,反而转向坐在秦露滢身旁的贝尔纳黛特,“比起我,罗马人更在意‘她’吧?”
注意到视线,听到这句话,秦露滢愣了愣,又看了看贝尔纳黛特,她还在玩着魔方秦露滢有点奇怪:“什么意思?”
拉露琪亚把头扭了回去,“没什么。”
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是很不爽地咂了一下嘴,又看向了秦露滢,却和那双樱色的眼睛撞上了。
“……”拉露琪亚把脸又转开了,却又悄悄地撇回去了一眼。
秦露滢盯了一会,又看了看周围,便把座位移了过去,坐在了拉露琪亚旁边。
拉露琪亚把身子往后仰了仰,眼神稍稍躲闪了一下,又迅速瞪了回去,“干嘛?”
樱色的双眸对上了金色的眼睛。
“总觉得你要说些什么……”
“没有!”
盯——
拉露琪亚再一次把视线移开,绷着脸。秦露滢却依旧抬头盯着,又过了一段无言的时刻,拉露琪亚才像是放弃什么一般叹了口气,指着贝尔纳黛特,说道:“罗马人,会对她相当感兴趣。”
“哎?什么意思?”
“这儿是阿什兰大陆东面的华夏联邦,所以你们可能对玉罗普龙大陆的恩怨没有什么了解,但我是在莫斯科长大的,对于那些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是有不少了解的。她是‘Victory’家族的人吧?”
“哎?你怎么知道?”
“所以说这就是了解程度的不同了。”拉露琪亚闭起了一只眼睛,“在玉罗普龙,即使是莫斯科,都知道‘湖蓝异端’这一称呼。而且,在新教独立战争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十字军被‘Victory’埋葬在拉芒氏海峡,又间接因为被‘英伦皇’一个人全歼了第五次西征军,导致了在亚特兰提可大洋上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损失了一大片领海。西征军从拉芒氏海峡完全撤退的那一天被当时的教皇定为‘国耻日’,讽刺的是那一天正好是圣诞节,所以一直到现在整整七十年,在进行圣诞祷告前所有的天主教徒都会进行一次盛大的默哀,用这样的方式将仇恨传递了整整七十年。”拉露琪亚看着秦露滢,欣赏着她震惊的表情:“你觉得,在这样的仇恨教育下诞生的天主教徒,看到‘湖蓝异端’会是什么反应?”
会是什么反应?还用得着猜吗?
拉露琪亚托着头,看着前方,道:“我就说这么多,你要是愿意继续当‘妈妈’的话就继续吧,前提是你不怕麻烦的话。”
秦露滢倒还是坐在那儿,盯得拉露琪亚有些发麻。
“你……你干嘛?盯什么盯?”
“噗!”秦露滢忽然掩嘴一笑,发梢就这样轻轻垂下来,樱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不得不说,秦露滢真的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含苞的莲花,就算是拉露琪亚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拉露琪亚,还是一个满温柔的人呀。”
这句话,却让拉露琪亚那高寒的俏脸稍稍红了一下,语气也有些慌张,“温柔?什么东西……我可跟那种东西没关系……我才不是温柔的人呢……你看什么看!”
“嘿嘿,拉露琪亚可是会给累到的同学擦汗哦,大家都说拉露琪亚是个可靠的大姐姐~”
“哼!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这难道不是一个贵族应该做的吗?哼!”拉露琪亚昂着头,红着脸,一副拽到不行的大姐头样子。
上课铃声响了,秦露滢站了起来,就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谢谢你,拉露琪亚,我会好好留心的。”
“哼!”
“不过,你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哦,因为,即使你说你讨厌,也还是提醒我未来可能的危险吗?”
“哼。又不是特意告诉你的,,只是今天心情好而已,别会错意了!”
上课了,班级迅速恢复了安静,刷刷的笔声和刘易的讲课声交织在一起,很少有人会不听课,因为凌海所有的课程都是历代凌海人的经验累积,已知的异兽种类,习性;如何寻找水源,辨别方向;如何将自己的异能更好地运用的实际之中。这些东西都写在课本里,再由精炼的知识进行解释,使学生们更好地理解和运用。
然而此刻拉露琪亚的内心却纷纷乱乱,即使她的面孔还是冷若冰山。
温柔吗?
在来到凌海的第二个月,她第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温柔?
呵。
这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我愿意牺牲这件东西,变得冰冷无情。
她托着脸,金色的瞳孔却不知不觉地变得空洞而迷茫。
不过,比起“湖蓝异端”,玉罗普龙的人现在更愿意把精力花在另外一方上。
和他们一样到访凌海的“客人”。
—————————————
杨虓站在露天的站台上,左手是飞机场的出口,右手是码头的出口。
“会长!罗马的飞机已着陆!他们已经下来了。”
“会长!艾美利嘉的商船已经停泊,‘Dolls’已经上岸了。”
杨虓突然有一种这个世界都在给自己找麻烦的错觉。
天空忽然飘下了一张纸,杨虓看了看,伸出手,让这张纸缓缓落在手掌中。
“会长?这是……?”斯卡特皱起了眉头,他从这张纸上感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毫无疑问,这张纸上镌刻着相当高级的魔法阵。
“‘以弗所之声’,‘福音魔法’之一,象征着被囚禁者不可囚禁的信仰之声,主要是作用于传递最紧急书信的特级单体魔法,将使用者的想法投影于高等级材料的‘信件’上,然后进行空间跳跃传送到指定的人面前。”
“如此高级的魔法吗?!”斯卡特的语气透露着惊讶和紧张,“难道是在示威吗?”
“呵,应该不是。”杨虓看着那张纸,上面用漂亮的斜体写着:“I am here”,字的颜色中甚至还有点淡淡的粉色,但也夹杂着丝丝的蓝色。
“斯卡特,”杨虓把手抬了起来,把信举在自己面前,对身旁的副会长说道:“往后退点,挡住了。”
“哎?挡住您看信了吗?”
“不是我,往后退点,相信我。”
斯卡特往后退了一步,从身后码头出口与信纸间的中轴线上退了开来,下一刻,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一道火光直直撞在了那张信纸上,发生了强力的“精神”碰撞,双方都成为了飘散在空气中的碎片。
斯卡特也就错愕了仅仅零点几秒,良好的素质便立刻体现了出来,“敌袭!!!!”他高声喊道,话音刚落,穿着中山装的迎宾团们手上便端上了突击步枪,纷纷对准了港口的出口。
“好了……别惊讶,这只是她的一个招呼方式。”斯卡特身后响起了冷静的又有些无奈的声音。
今天的杨虓好像意外地有些感情,至少他的语气里多少不再那么平静。
“会长!那是袭击啊!”
“所以说那只是打招呼而已,呼……”杨虓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像是努力压下心中的感情一般,话语又变得平静了。
真是没想到啊……她们两个还真的都来了……而且这脾气都没怎么变吗?
想到这,杨虓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
指示人员放下了武器,再次站成礼仪方阵后,斯卡特问了起来:“会长,刚才那个是什么?居然能够击碎‘以弗所之声’的术阵?”
“只不过是普通的子弹而已,就是投影了开枪者一部分的‘精神’而已。你也知道‘艾美利嘉’的战斗方式吧?将芯片和部分装置植入人体,然后就会跳过我们这样的‘异能’或者玉罗普龙的‘魔法’这样将‘精神’具象化地表现方式,直接将‘精神’爆发出来,通过这种方式,艾美利嘉的军人可以将自身的‘精神力’投射在物体上,就比如那颗子弹,经过那个人的‘精神’强化后可以击碎那个魔法阵,不过那颗子弹也同样碎了而已。”
“原来如此……可是……”斯卡特皱着眉想了想,旋即眼中添上了一抹惊色,“也就是说,那个人的‘精神’已经可以和‘曲折空间’的魔法阵相匹敌了吗?”
“没那么夸张。”杨虓摇了摇头,“别把玉罗普龙的‘魔法’和艾美利嘉的‘科技’和我们的‘异能’混在一起。也许对于我们来说,空间系异能要达到‘曲折空间’的强度需要极大的‘精神’为基础,然而‘魔法使’却不是,他们的有些魔法阵本身就达到了‘曲折空间’的层次,后人只需要刻画这样的魔法阵并注入‘精神’就可以了,只不过有的人没有可以运作它的‘精神’,有的人可以运作却不能使用,有的人能使用却难以操作而已,而要真正熟练使用这样的‘魔法阵’所耗费的‘精神’也和我们中那些能进行‘空间跳跃’的人的‘量’差不多。看刚才的‘精神’波动来看,使用那个魔法的人也只是强行使用罢了。
“而那颗子弹也并没有投射了可以完全理解‘空间’的‘精神’,只不过是与对方刻画‘魔法阵’的‘精神力’旗鼓相当,强行击碎了而已。”
听了杨虓的解释,斯卡特也放松了下来,“原来如此……我差点以为是国家上的示威。”
“也别小瞧了她们,虽然比不上你,但放在凌海也是能排进‘前十’的人物。”
斯卡特点了点头,“了解了,会长,会小心对待的。”
不过……斯卡特心里想着,为什么会长似乎对那两个隔了千米便起冲突的人很熟悉呢?
这个答案,很快就着陆了。
“来了。”杨虓说道,可身子却没有任何动作。
机场的出口,出现了一群青春少年,身上穿着神父或者修女的装束,脖子上都挂着银质的十字架。领头的是一个女子,她的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披着红色的长袍,长袍正中央印着白色的八角十字架;掀开的巨大头盔下是美丽而英气的栗色短卷发和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看上去是一个严谨认真却不失非凡魅力的女子。
其身旁又跟着一男一女。左后的男生穿着纯黑的神父装,却在脖颈处挂下一条猩红的长缎,缎口还绣着白色的十字架;而右后的女生穿着纯白的修女袍,简单到没有一点装饰。
斯卡特看着那三人,低语道:“一个和主教有关联的神父和一个见习修女吗?奇怪的组合,不过领头的那个女性居然是一个医院骑士团的骑士?!”
“不只是骑士,还是一个副团长,呵,她现在也算是成就了梦想啊……”杨虓低声接过了斯卡特的话,可他的声音中却带上了丝丝的回忆。
这只来自玉罗普龙罗马教廷的队伍,就这样沉默地走了过来,却带来了一股根植于其信仰上的压力,就好像他们所信仰的“耶和华”在前方为他们指引一般,使他们昂首前进。
当然,如果说这只队伍带着沉默虔诚的色彩,那么从港口出来的队伍就带着科技运作时喧闹的“活力”。
“轰隆、轰隆、轰隆!”那是钢铁与地面相触的轰鸣。
“哧——哧——哧——”那是冷却液运作时的鸣响。
一阵白汽从码头的出口溢出,“他们”从艾美利嘉来了。
对于第一次见到艾美利嘉士兵的人来说,从白汽中显现的声音是非常震撼的,即使从报纸上了解过“艾美利嘉”,但当看到实物时,被撼动之心始终难以平静。
正如杨虓所说的,“艾美利嘉”开发出了能强行引导出“精神”的方式,并可以将这样的“精神”通过相关装置投射在物体上以达到增幅。而对于“魔法”和“异能”而言,则是通过“术阵”或者“经络”达成用“精神”进行环境干涉的目的。
那么,对于如此直白地“引出”“精神”的艾美利嘉而言,可否像“魔法”或者“异能”那样对环境产生干涉呢?
直白地说,办不到。
但是,却可以将其存储起来当作“能源”。
就如同“火力”“电力”一般。
这样的理念,也推动了艾美利嘉在“精神动能”这一方面的超前研究。
而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则是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士兵,或者说是装着士兵高大五米的巨大机器——“Dolls”。
在艾美利嘉,“精神”作为能源的一种,通过“投射”的方式使得操作机甲这样的“幻想”得以实现,并能够如臂驱使一般灵活;而其独有的“放大”技术,更是使“投射”其上的“精神”再一次强化那些高等合金,使“Dolls”拥有了能正面硬抗至少中级“魔法”的能力。而据说其制造的十台“五星上将”更是都拥有了匹敌玉罗普龙“超位魔法”的能力,仅次于玉罗普龙那传说中的“禁忌法”了。
“Dolls”缓步走来,但每一步都彰显着巨大的存在感。而在队伍的正前方,一个没有乘坐“Dolls”,却依旧被铁灰色机械铠甲完全包裹的“纤细”身影。那肩上闪着金色的光芒,是一对金色树叶的肩章。行进着,她将手敷在了面甲上,那张面甲缓缓脱离了头部,露出了一张让人觉得讶然的脸——她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她的左脸刻着刺青,右脸却覆着第二张假面,上面是一颗充满机器风格的假眼,或者说是一台战术检测仪。
如果说玉罗普龙的那位副团长是严肃认真端庄的话,那这一位就是桀骜混乱的人吧。
光是外形,便看得出二人是极端相反的存在。
而当玉罗普龙的交流生看到了那些机械时,肃穆的神色中带上了沉寂的恨意。领头的女骑士面色变得冰冷,而那个披着红缎的神父嘴角却扯起了一丝笑,眼神却如同深渊一般漆黑无情。
斯卡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可不妙啊,会长……”
杨虓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年轻的神父身上,“那个家伙,杀过人。”
面对玉罗普龙展现出冰冷的气场,艾美利嘉的军官却发出了不屑的嗤声,她抬起胸膛,踏起了正步,而身后那九只机甲也发出了更响亮的行进声,冷却液像是不要钱一样滚动着,激起一阵阵汹涌的白浪。
那气势,便隐隐压过了二十一人的玉罗普龙的交流团。
教廷的女骑士蹙起了好看的眉头,轻柔的圣歌从喉间流出,她身后的交流生们也跟着唱了起来,行进的步伐更为静谧,但整只队伍却更为肃穆庄严。
这样的两只队伍,在行进到凌海的迎宾队前,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对峙着,沉默着。
站在杨虓身后的斯卡特悄悄打了个手势,凌海的迎宾队员便都握住了藏起来的枪,进入了一级戒备。
艾美利嘉的女少校扯起了嘴角,盯着面前的女骑士,先开了腔:“哟,两个月不见了,Eurotrash。”
女骑士也稍稍显了一个微笑,“呵呵,是啊,Amirijunk。”
这一刻,玉罗普龙的修士们齐齐瞪向对面,而艾美利嘉的机甲则毫不示弱地再一次催动冷却液和内核运作率,泛出激昂的白汽和轰鸣。
“斯卡特,新闻部没来吧?”杨虓忽然问道。
斯卡特点了点头,“是的,所有新闻部的人都赶出去了,周围也做好了无人机妨碍措施。”
“那就好。”杨虓点了点头,就踏步走到了那对峙的两个女子中间。
就在斯卡特错愕之间,杨虓做出了惊掉几乎所有人下巴的事。
举起拳头,一边一个,制裁!
“咕嘿!”
“姆哼!”
刹那间,紧张到极致的气氛被这两声几乎可以称为“可爱”的痛呼完全粉碎。
“干嘛唔……痛的啦……”骑士抱头蹲防,蓝眼睛水汪汪的。
“咕姆……tiger,下手好重。”少校揉着脑袋,义眼滋溜溜地转着。
“会……长?……”斯卡特大脑有些当机。可是,有人却做出了反应。
女骑士身旁的那个神父杀气瞬时爆表,一根锥刺从右手袖子里弹了出来,以极其狠毒的角度扎向杨虓的脖颈;而离那名少校最近的机甲则立刻举起了左臂上装载的炮管,直径十五厘米的炮口抵在了杨虓脑袋上。
“会长!”斯卡特冲了出去,身后的队友纷纷拔出了枪械,对向了玉罗普龙和艾美利嘉的“来宾”。
“卡特!”女骑士喝道。
“罗宾!”少校吼道。
“退下,斯卡特。”那是杨虓的声音,还是平静的,离他脑袋不过半尺的炮管也没有喷出任何火星。
名叫卡特的神父惊讶地看着自己那只被杨虓握住的右手,因为手中的那根锥刺居然不见了。
“Sir,ordnance failure.”机甲也发出了驾驶员困惑的声音。
“Back to your station.”少校说道。女骑士也将那名意图再次动手的神父推了回去。两人同时看向了杨虓。
杨虓先是看了看二人,很仔细的那种,然后才开口:“都四年了,你俩就不能改改?这儿是凌海。”
“罗莉菲尔,德里克。”
名叫罗莉菲尔的女骑士低下了头,脸上有些红红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完全没有之前与艾美利嘉对峙时的气势。“对不起……”
“抱歉,看到玉罗普龙的猴子我就忍不住。”德里克还是那样,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示意身后的“Dolls”放下戒严。她又转向之前那个出手的“Dolls”,从那炮管上的间隙里拔出了一根锥刺,然后当着那个神父的面把这根锥刺给毁了,随手扔了。
卡特神父眼睛抽了抽,看了看自己死无全尸的武器,盯了一眼德里克,又很隐晦地瞥了杨虓一眼,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手中的武器是什么时候消失,扎进那支炮管上的。心中那点对华夏联邦的轻蔑便被压下了好几寸。
罗莉菲尔也打了个手势,准备描绘术阵的修士们也都停了下来,看到这一幕,凌海的迎宾队也放下了武器。
“欢迎来到凌海,客人们。”
……………………
白子渊在林耀的办公室里扎着马步。在林耀的要求下,白子渊下午的训练便由。头上顶着一个碗,抬起的双手各抓着一只小缸,平直的手臂上,肩膀上和大腿上也都放着小碟子,这些容器里都装着满满的水。白子渊脑门上溢着汗,那些水也肌肉时不时的颤抖而一点点地被洒出来。
而在他身前,林耀坐在办公桌后面,读着报纸,手中还旋转着一根小棍支着的黑白双色小球。
对,就是在“读”,字字清晰地读出来。
“呼——新闻部是越来越不要节操了。”读完一篇报道,林耀不得不吐槽,然后问道:“请简述刚才报道的大概内容。”
“唔——是对于——对于来凌海做稿流的鲁罗帕隆和艾玛利卡的果导!”白子渊咬牙切齿地喊着,紧张到几乎崩溃的肌肉使得他都难以正常操作自己的舌头了。
“念错了,是玉罗普龙和艾美利嘉。”林耀更正,手中转着的小球停了下来,他再问:“到现在为止,这个球转了几圈。”
放在白子渊头顶的碗抖了抖,又洒了一头,滴下来,糊了眼睛,可白子渊也不敢乱动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五百……六!”他随便报了个数字。实在做不到啊!又要控制全身稳定,又要听林耀的读报并概括,还要数那个球转了几圈?!
真的做不到……白子渊以前一直认为,凭借自己妖孽般的身体能力,应对凌海的训练是比较轻松的。
现在才知道——我真傻,真的。
“哼,倒还知道五百,总共一千七百六十二圈,好了,你可以休息了。”
听到这句,白子渊瞬间软倒在地上,水打翻了一地,也浇在一跳一跳抽搐的肌肉上。
酸。
疼。
“感觉如何?”林耀看着瘫在地上的白子渊。
“累。”
“比起前几天有进步,至少坚持到我说停了。”
对,这样地狱般的训练已经实行了好几天,在林耀发现白子渊的躯体足够支持他完成更高强度的训练后,林耀便发明了这样的训练方法。而这种方法让白子渊第一天都没有办法走回家去,而到现在,训练完后吃饭也拿不稳筷子。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还真能坚持下来,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人类了。”白子渊听见了林耀带笑的语气,也只好摇摇头。不过心里却有些欣喜——在如此强度的训练下,他发现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能力更加提高了些,以前的大量药量来抑制的身体机能也有些能够适应了,更多由感官提供的信息也能被大脑理解处理而不烧脑了。
他抬起手,呆呆地看着,看着其上细密的毛孔舒张,听着心脏和血管活力地跳动,感受着体内血液的奔涌,忽然就傻傻地笑了。
不过白子渊却没有注意到林耀眼中没有半点笑意,有的只是审视与疑问。
在这近乎半个月的训练之中,林耀都会记录下所有的数据,从他眼中“看到”,脑中“计算”出来的所有的数据都在白子渊离开后迅速记录下来,并与普通人类的数据进行比较,然后再将结果交给钟汜。
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超越人类的极限,而且还在不断飞跃。
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人类吗?林耀这么想着。他忘不掉钟汜将那血液样本解析后的激动与颤抖,那双眼中有困惑,有狂热,还有恐惧。
钟汜并没有切实告诉林耀那是什么,他和秦正玄究竟参加了什么研究。但林耀可以确定——那个研究,钟汜和秦正玄一定是相关甚至是核心人员。
而白子渊,相信一定是“成果”之一吧。
毕竟,白子渊只是“养子”。
那么秦露滢呢?她接受了全部的检测,也都属于“人类”的范畴,但是,秦正玄有没有做些手脚呢?
他不确定,他了解秦正玄,那绝不是会对自己的家人下手的人。
但秦正玄也是一个合格的学者,一个优秀的科学家。
“老师?怎么了?”白子渊的声音闯了进来,打断了林耀的思考。
林耀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看向了那双温润的黑瞳。
“白子渊,你会为什么变强呢?”
你,变强后会做什么呢?复仇吗?
“变强……吗?”白子渊想了想,“我想保护家人。”
“然后呢?”
白子渊摇了摇头,“没有了,我只想做到这种程度而已。”
“没想过复仇?”
“复仇?”白子渊愣了一下,脸色渐渐失真。他稍稍拉了一下嘴角,但笑得勉强而悲伤“也许想过吧。”他的眼低了下去,似乎在躲避林耀询问的目光,“我有些怕。”
“怕?”
“嗯……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很愤怒,我甚至在想为什么不能把异兽都消灭干净,哪怕是把我这条命丢出去,我也要屠干净这世界上所有的异兽。”
不,即使是现在,你的复仇之心也没有熄灭,即使你现在的神情有多么平静,但你的眼神却藏着危险。
“后来,也就是第二天,我看着昏迷的小滢,她好像做了噩梦,在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可我却只能握住她的手。我那时开始怕了。”
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白子渊说得越来越多了。
“如果我去复仇,那么小滢会怎么样?她会跟着我一起走上这条路的吧?
“可是,我的家人,只剩下小滢了啊。如果她也因为我卷入了这样的战场,绝对会害怕,绝对会支撑不住的吧?她已经见过太多血了,如果再走上那疯狂的战场,她会疯的。
“因为复仇而失去自己的家人,还是最后的家人,那我还不如放弃复仇吧。”
“老师,你可以说我胆小,但对于我来说,这就足够成为我放弃的理由了。”
“后来,在与‘十二位’的战斗后,我知道了这个学院也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丑恶后,我很弱小,如果我就想在这儿保护好我的家人,那我就得变强。
“只是这样而已。所以那天老师你来问我的时候,我才会答应,我只是向保护家人,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论是异兽还是人类。”
林耀看着白子渊的眼睛,盯着,问道:“那就算如此,你在凌海,也始终会走上和异兽抗争之路,即使你放弃复仇,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我明白,但我现在是凌海的一分子,如果有一天没有走上战场,导致了一只遗漏的异兽在日后袭击了我的家人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是以‘保护’为目的而非‘复仇’?以‘保护’之心走上战场,只为今后减少家人被袭击的风险?”
“嗯,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如此。”
“呵。”
“啊,怎么了老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一个好的家长,这样的信念是你家人长辈教授给你的吧?”
白子渊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豪,但也有落寞和悲伤,“是,是最骄傲的父亲和母亲。”
“那就好好加油吧,一会我们再进行‘异能’的训练。”林耀拍了拍白子渊的肩膀。
“是!”白子渊“啪”地打了个立正。
不过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也许秦正玄教给你了很多,但你知道在说到“保护”时自己眼中藏着多么浓郁的……杀意吗?
那就是“复仇”被“家人”这条锁链所缠绕而畸变的“怪物”啊。
必须,得加强监控。
送走了白子渊,林耀站在窗前,陷入了沉默。月亮静静地从窗底爬出。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却只震了三下,停了几秒,又重新开始震动了起来。他接了起来。
“是。
“是。
“尚无异常,玉罗普龙及艾美利嘉已确认抵达凌海。
“钟汜无异常。
“白子渊和秦露滢,”他稍稍顿了一下,但也就那么零点几秒,“尚未发现异常。”
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变得稍稍焦急起来:“请问,我的……
但却立刻止住了,语气也变会了公式化:“是,明白了。”
挂断电话,林耀擦了擦额头溢出的冷汗,舒了口气,好似劫后余生:“秦正玄,你可真是给我添了大麻烦啊……”
他握紧了手机,月光打进来,照在一张小女孩的照片上。林耀走过去,捧起这张照片,抚摸着照片上女孩的脸颊。
我也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啊……可最后,为什么又要这么说呢?
难道是过去的友情吗?
他再次定睛看着照片里天真烂漫的小萝莉,“没记错的话,马上就要过十二岁的生日了吧?”
“生日快乐,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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